田兆会
（西北永新涂料有限公司，兰州 730046）
编者按：2020年11月15日，深受中国涂料行业尊敬且爱戴的中国涂料工业协会前副理事长、原国家化工部化工司、炼化司副处长、行业前辈居滋善先生于北京积水潭医院安详离世，享年98岁。居老作为中国化工界第一人，提出要独立分出“涂料行业”的概念，是涂料界卓越的技术领军专家，他组织协同多次项目攻关、会战、技术引进、交流活动等，强有力地支援了国防军工生产，并邀请国外教授来华讲课，积极推动涂料技术进步。居滋善先生一生笔耕不辍、著作等身，1967年组织编写了中国涂料历史上第一套专业技术手册《涂料工艺》，还直接参与化工、涂料行业多书的编写工作，或给予了多方指导。与上海科技大学联合开创了中国油漆技术培训班，被行业中誉为“涂料界的黄埔军校”，为我国涂料技术研发和科技人员正规化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居老为中国涂料工业发展鞠躬尽瘁，多次获得中国涂料行业重大奖项，并于2015年荣获中国涂料工业协会“中国涂料工业百年影响力人物”荣誉称号，担任《中国涂料》杂志名誉主编，对协会和杂志给予了极大的支持和帮助。为纪念居滋善前辈对涂料行业所做的贡献，本刊特邀业内人士撰写了追忆文章，共同缅怀，以点滴记录居老为中国涂料工业奋斗的一生！
居滋善老前辈以98岁高龄辞世，樊主编电话嘱托我，要写点纪念文字。我很忐忑，且不说是一个晚辈，回想起来也仅仅是在2005年广州华侨酒店举办的中国涂料工业协会成立20周年的庆典上见过，仅谋面而已。但以居老南北转战的涂料一线从业经历、关键时期长期主管全国涂料行业时的作为、对涂料行业未来发展的洞察思考与建议，无一不让我膜拜和敬佩。现代涂料百年是经由许多大家操盘的，我理解居老应该是其中至为重要和突出的一位。我曾和居老女儿尔番说过应该有一个较为专业和深入的采访，但却成为了永远的遗憾，好在慧聪涂料网陆宁2009年有一个专访和报道[1]。
人虽故去，但经历永在，事迹永在，甚至，我们涂料业、涂料人今天也在享用居老的思想、成果，或者已经把他的思考念成现实。“中国涂料工业百年影响力人物”对居滋善老前辈的介绍是：“化工部化工司原副总工。主管全国涂料生产管理工作，推动和促进我国涂料工业做出卓越贡献”。但“百年影响力人物”的名头，应不足以代表其成就和贡献。祭奠对联所言“恭勤对事正直如松、真诚待人清净似莲”看来最为恰当了。
回看2005年的广州会议的照片（见图1），再读《中国涂料工业四十年（1949–1989）》、回顾又一个30年的发展过程和成果，居老的经历、所为，逐渐清晰起来，其思考，我们几乎都实践了，是照耀我们前行的灯塔。居老出身涂料又长期管理全国涂料行业，其专业性和实际影响自不待言。30年前撰文洞察行业，有总结更有思考、期待，许多预言已经变为现实或仍需继续努力。值居老今冬故去之时，全文抄转其《涂料界老一辈知名人士小传》[2]和《我国涂料工业的四十年》[3]上传于百度，也以本文以表纪念。
朱轶谊、陈士傑、居滋善、段质美（左起）
石玉梅、陈士傑、居滋善、朱轶谊（左起）
图1 广州会议合影
居老的一生，是和涂料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是和涂料界老一辈知名人士联系在一起的，是和涂料行业的演变发展联系在一起的，是多姿多彩的涂料人生。
1 南北转战忙涂料
居老进入涂料行业是在1948年，而他最初的职业是玻璃厂，从青岛返回上海转行涂料，是由后来同样成为涂料行业知名人士的姜英涛带入行业、开启和成就涂料生涯的，而后与虞兆年在上海收集和统一配方，这已经是在商会的名号下开展行业性工作了！
涂料行业的科研机构，始于1954年设立研究室及中央实验室，分为3个层次：中央研究所（先设沈阳院油漆研究室，后发展为天津院研究室、兰州的涂料工业研究所，设海洋涂料研究所）、地方研究所（上海、广州）、大企业的中央试验室（天津、沈阳、大连三厂）及一般企业的中心试验室。
居老有在上海6年的涂料工作经历，特别是在上海亚美造漆厂对喷漆的积累，1954年居老奉调（选部分职工支援这点企业）到大连油漆厂，再次向北，任职到中央试验室主任，与同样奉调的沈宝麟、潘耀桂，使得大连油漆厂的硝基漆、过氯乙烯漆技术市场快速成熟，也具备了10年后迁建西北油漆厂时包建挥发漆车间的资本。
“奉调”有典型的计划经济特色，1954年在第一个五年计划和苏联援建项目的大背景下（这是涂料业的市场基础），郑纯然也奉调沈阳油漆厂（西北油漆厂迁建代表），4人充实和加强了2厂的中央实验室，1956年又有王修桐奉调西安油漆厂、叶金田奉调沈阳油漆厂。一厂调出6人且成就突出，现代涂料发源地上海对全国贡献可见一斑。
调动还在继续，1957年居老调到化工部（已撤销）有机局，组织第一届油漆短训班，任班主任，讲授硝基漆。1958–1959年任天津化工研究院油漆研究室副主任、实验厂副厂长。1959年5月调至化工部，主管全国油漆生产管理和核留外汇等工作，直至1988年退休，但仍然继续关心和参与行业活动。
从进入化工部开始，居老从此前的具体的技术、科研管理工作脱身，开始了全国涂料行业管理的工作，前后近30年，其范围、其影响、其成效，当最为深远。
2 行业管理奠宏基
2.1 培训教育上讲台
1957年的天津（永明）短训班并成书《普通油漆工艺学》，行业称“黄埔一期”，苏联专家赫拉莫夫与我国陈士傑、虞兆年（南虞北陈）等工程师、教授们同上讲台，当时的主要企业以及至今活跃的铁科院、电科院、一汽派员参加。1973年在兰州西北油漆厂又开办训练班（兰州培训人员笔记见图2），影响深远的《涂料工艺》由此成书。延续到后来由上海科技大学定点办学，如今与上海工程技术大学合作的中国涂料大学也算是继承和发扬。当初这些学员在短训班相识并建立了持续多年乃至一生的友谊与合作，且多担任技术领导工作，日后大多成为企业、行业中坚和专家。笔者拜读过朱轶谊在1957年天津训练班的总结与心得，深为触动。
图2 1973年兰州培训人员笔记本（局部）——永新褚志定
2.2 对外合作站前沿
前述与苏联赫拉莫夫的直接深耕合作，是苏联援建的156项大型工程和国防军工的需要，同时也是仿制苏联牌号涂料、推动涂料品种“急剧增加”的要求，基础意义不言自明。而北京东方化工厂的丙烯酸项目，陆宁采访文中提到居老曾为此而上书时任国家领导人[1]，其就是着眼于涂料科技和国外技术装备的力作，其此后对乳胶漆市场形成和发展的推动，为如今的建筑涂料和房地产业发展提前做好了铺垫，甚至与立邦的转机不无相关。朱传棨老先生作为丙烯酸项目的具体操办者，记述中的艰辛、坚持、自豪与成就跃然眼前[4]。居老既然是在管全国油漆核留外汇工作，期间事关涂料行业主要领域的如包装桶、粉末涂料、汽车涂料等设备和技术的引进，自然也要操心张罗。
2.3 市场推广走全国
前述苏联援建项目与涂料的关系，是市场需求的推动，换角度看也体现了当时涂料行业的被动。直到丙烯酸项目，则变为涂料业供给侧主动作为的一个典型，从对国外技术的洞察、到技术设备引进、到原料产业生产和涂料装置分5地均匀布局、到丙烯酸涂料全国巡展，彻头彻尾地为涂料技术、产品的升级及市场唤醒做出系统努力。这也是引导涂料品种向合成树脂涂料方向发展的“4244”战略（限制前4类，改造2大类，发展4大类和开发4大类）的具体实践。
2.4 行业会战攻关键
即对涂料工业发展中的关键性问题，以“集中兵力打歼灭战”的办法，组织会战，群策群力，加以解决。范围、时间各异，包括有“418”船舶防污徐料攻关会战、醇酸会战、两车涂料会战、多次钛白粉会战，如今的海洋化工研究院有限公司、攀枝花钛白粉基地是这些会战的直接成果。
上述事项，还包括居老提到的研究院、机械、性能检测、情报、刊物等行业基础建设，都在居老的“发展历程”一节中有专业描述。未提到的是化工部以及后来的中国涂料工业协会所组织的1979–1992年的厂际劳动竞赛，此对涂料行业的意义是全面、巨大和深远的，我不知道居老在其中所具体扮演的角色和作用，但在当时以生产管理为中心的时代，作为当时主管全国油漆生产管理者，肯定参与其中的了。
3 深察远观见未来
居老在“发展回顾”一节，回头看过去在40年的失误的地方，“主要是希望这些教训或多或少会对将来有所启迪”，而事迹对比回顾又过去的30年，大多言中了。
比如“原材料不适应生产需要，大而且广，靠涂料行业自力更生是难以办到的”，有了居老这一观察和预言，所以在今天，发展起来了三木、保立佳、巴德富等专业供应商，取代了原来大而全、少而散、专而贵的局面，甚至规模远超涂料企业。还有对植物油等“节约代用”对原料正常供应渠道——如今叫产业链保障的反思，指出“应以不降低产品质量为原则”，这是对质量的提示和重视。
又比如助剂，助剂是涂料味精，其应用事关新品种开发、老产品质量改进，用量虽小却能支配性能和质量，选好、用好助剂则可事半功倍，提出“引进、筛选、剖析、仿制、创新”的具体做法。由此想到台湾德谦助剂进入大陆及其成长，还有毕克助剂，以及国内成长起来的丰虹、润泰等企业。
再比如“未树立市场观念”，有缺乏对用户着想的思想，产品一出厂就万事大吉。居老认为涂料“作为材料工业，最重要的就是要最大限度地满足服务部门的需要，包括数量、质量和品种，主动为用户服务，指导用户用好涂料使之能发挥最大的使用效果。因此，我们必须根据用户对技术进步的需要，不断推出新产品，同时开发施工应用技术，用最佳的涂料配套方案和最科学的施工方法去指导用户。把用户的需要作为推动技术进步的动力，做好技术服务工作”。后来国外企业进入国内时就是赢在这点上，竞争到今天，重视市场已经成为涂料企业的共识和行动。
还比如“忽视专业化生产”，居老认为涂料生产厂应当考虑向生产专业用涂料的方向发展。综合性生产厂不利于发展，只是少数几家实力打的，一般企业最好选择一个乃至几个专业，作为自己的服务对象，发展专业用涂料，不必去追求“大而全”的产品结构，否则人力、物力、财力跟不上。回想汽车、船舶及集装箱、防腐用涂料等领域，是不是被国外品牌主要以这样的方式进入的？民营涂料企业也是不是先期在建筑、家具等涂料领域崛起的？细分市场被别人发现、开发了！这是说给当时处于绝对地位的又基本是综合性的国有企业听的，如今30年过去，形势已经大变，1990年的22家万吨企业地位更是大变（见表1）[5]，有的企业甚至已经无从找到，看数字是残酷的。这是忽视专业化的对比和结果。
表1 1990年的万吨企业及其产量
序号 | 企业 | 产量/t |
1 | 天津 | 41 000 |
2 | 重庆 | 31 000 |
3 | 青岛 | 24 182 |
4 | 武汉 | 21 705 |
5 | 哈尔滨 | 18 600 |
6 | 西北 | 18 200 |
7 | 南京 | 16 290 |
8 | 大连 | 15 800 |
9 | 广州 | 14 540 |
10 | 郑州 | 14 075 |
11 | 沈阳 | 13 700 |
12 | 湖南 | 13 500 |
13 | 杭州 | 13 000 |
14 | 西安 | 12 000 |
15 | 开林 | 11 920 |
16 | 济南 | 11 400 |
17 | 昆明 | 11 038 |
18 | 金华 | 10 990 |
19 | 苏州 | 10 855 |
20 | 无锡 | 10 844 |
21 | 常州 | 10 150 |
22 | 芜湖 | 10 118 |
注：企业名称为当时习惯称谓。
4 行业定位定乾坤
“从来没有意识到涂料属于精细化工，所谓‘漆糊涂’的说法，就充分反映了这种心态, 这种状况和心态，正是阻碍涂料工业进步和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
涂料行业的定位，从“发展回顾”一节中单独拿来说，不仅是因为“过去”（1990年前）从来没有意识到，即使在过去30年乃至目前，仍然有不足和偏差，甚至歧视和自卑，在行业本身、社会和官员，都存在。
居老早就指出：我国从80年代初，开始注意发展精细化工，化工部把精细化工同支农产品、基本化学品列为化工行业的3大支柱之一，并宣布涂料工业是精细化工中重要的一员（1986年3月6日）。此后对行业的定位思考，是2005年刘登良在“十一五”规划思路时提出的涂料工业是加工服务业（统计仍然认定为制造业！），走专业化以提升竞争力。
居老总结到：我们对涂料加工行业、材料行业和精细化工行业这样的性质，认识不足，缺乏研究，因此有些事情起步较晚，抓得不力，应当切记。要树立精细化工的观念，必须做到选料精细、操作精心、产品专用、企业转轨，这是蜕变的过程。
新材料、工程材料是当下政策的宠儿。涂料是涂覆材料的简称，本来就属于材料，也是新材料的重要组成部分。若我们把涂料定义或定位为精细化工材料加工行业，政府、社会、乃至自身，会改变对涂料的认识？
笔者所在的永新，远在西北，当初迁建的方案由化工部拿出并冠以其名头，居老在职化工部。其上海亚美同事郑纯然、天津短训班学生朱轶谊从沈阳随迁，其工作过的大连油漆厂包建了挥发漆车间。1973年在永新组织油漆培训班，南虞北陈仍然主讲，厂际劳动竞赛中永新收获的荣誉也不少。如此种种，联系自然不少，也算是居老主政涂料的小缩影吧。
居老所在的时代也许再难重复，但顺应时代，观形察势，善谋敢断，对策应变，于人于企，才有成就。
回想灯塔陈士傑、上海虞兆年两位涂料泰斗也均是以90多岁高龄离世，再次印证了灯塔王培明的一句话：谁还能说涂料对身体不好？恭勤对事为滋，于真诚待人在善，终则回报以长寿。而我们后人，奉上的，应是尊重，实践和实现的，应是居老的嘱托与期待。
谨以此怀念和致敬！
参考文献
[1]陆宁.记中国涂料“黄埔一期”班主任——居滋善[EB/OL].慧聪涂料网.(2009-07-31).http://info.coatings.hc360.com/2009/07/311118134570.shtml
[2]涂料界老一辈知名人士小传[M]//中国涂料工业四十年（1949–1989）.常州:全国涂料颜料情报信息中心,1990:484
[3]我国涂料工业的四十年[M]//中国涂料工业四十年（1949–1989）.常州:全国涂料颜料情报信息中心,1990:1
[4]朱传棨.梦圆丙烯酸[M]//中国涂料工业协会.伟大的变革 辉煌的成就——致敬中国涂料工业改革开放40周年.北京:化学工业出版社,2019:396-397
[5]中国涂料工业协会.中国涂料工业年鉴（1989–1990）[G].北京:中国涂料工业协会,1990
文章源自《中国涂料》2020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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